黄道周年谱注译
栏目:道周文化 发布时间:2014-10-11

原文

  二十五年(丁酉),先生十有三。

往来过从,辄多长者游。按先生和邑王文成(1)祠记云:『忆余舞象(2)时,常游邑中,时时黉(3)西过,瞻旧祠,疑其庭径湫侧(4),意世有达人,溯源嶓岷(5),必有起而更事者。今果更卜奕起也』。

洪谱:师如平和,过王文成公庙而叹。见其湫侧,为之徘徊乃去。既三十年,四明施公(6)为漳海守,始改其庙貌,移之于东郊以请。子闻之喜曰:『以祖功德,礼也』。于是为之碑。因叹其学被于天下,高接于陆家(7),卑入于佛者,今天下争辨之。然漳海自紫阳以来垂五百年矣,已久淫于二氏(8),而平和独以敦朴无诐(9)邪相靡,学士笃于经纶。岂其山川雄骏,苞郁使然,亦贤人所治,谆谆讲道之力,昌黎(10)所谓民谆易于道古者乎?乃入其庙而歌曰:『折瑶枝兮捣琼糜,思君兮中阻饥。扬灵鼍(11)兮播灵旗,矫欲来兮何期。大江横兮大岭绝,射朝曦兮马当发。招余弓兮云中,遗余佩兮木末。虽无德兮心所知,曾昔来兮安足辞。露所生兮雨膏之,菊有风兮兰与吹。追鄹(12)车兮抗峄(13)马,上天兮下土。时不同兮安得游?登君堂兮不得语。耿徘徊兮中夜』,(下有脱句),令诸生歌之以为迎送神之曲。子已而悲曰:『得毋以为楚声乎』!

 

注释

1)王文成:王守仁(14721529)浙江余姚人。字伯安,号阳明子,世称阳明先生,故又称王阳明。明代最著名的思想家、哲学家、文学家和军事家。“心学”集大成者,主张“知行合一”。他是明代文人治兵的典范。

2)舞象:是指男子的1520岁,又是成童的代名词。《礼记·内则》:“成童,舞象,学射御。”《疏》曰:“成童,谓十五以上;舞象,谓舞武也。”

3)黉(hóng):古代的学校。《后汉书·仇览传》:“农事既毕,乃令弟子群居,还就黉学。”

4)湫(qíu)侧:水潭旁边。

5)嶓岷:嶓山,岷山。指遥远的地方。明·万寿祺《京口》诗:“万里嶓岷开海道,二潮雷雨向神京。”

6)四明施公:施邦曜(15851644),字尔韬,号四明,浙江余姚人,万历四十一年进士。历任顺天武学教授,后迁任漳州知府,迁任福建左布政使,崇祯十六年,升任左副都御史。赠太子少保,左都御史,明亡后自杀。

7)陆家:陆九渊(11391193),号象山,字子静。江西金溪人。提出“心即理”的哲学命题,明代王阳明发展其学说,成为中国哲学史上著名的“陆王学派”,对近代中国理学产生深远影响。

8)二氏:指佛教和道教。王阳明说:“老氏之清净自守,释氏之究心性命。”又说:“二氏之用,皆我之用。”

9)诐(bí):辩论。

10)昌黎:韩愈(768824),字退之,河阳(今河南省孟县)人,自称郡望昌黎。唐宋八大家之一。

11)鼍(tuó):鼍龙,中华鳄。

12)鄹(jū):古地名,在今中国山东省曲阜县东南。孔子的家乡。

13)峄(yì):峄山,在中国山东省邹县东南。亦称“邹山”。

 

译文

万历二十五年(1597)(丁酉),先生十三岁。

平时来往交友多为长者。后来先生在平和县的王文成庙记中写道:“回忆我年轻的时候,曾经到平和旅游,经常从学校的西边经过,瞻仰旧庙,在庭院在甬道上,在水潭的旁边,产生疑惑和感叹,心想人世间有高人,追溯遥远,一定会产生改变社会的伟人,现在果然得到证实,像光明一样出现。”

洪思年谱:先生到平和,经过王文成庙而感叹,在水潭旁边流连忘返很久才离开。三十年后,浙江施邦曜先生任漳州知府,开始改变旧庙面貌,在东郊重修新庙,先生听说后高兴说:“用这种方式传承功德,符合礼制啊!”于是为其作碑记。先生感叹王文成的学说广泛传播天下,继承了陆九渊的心学理论,融入了佛教禅宗的观点,到现在各学派依然争论不休。然而,漳州一带从朱熹以来五百年了,还是弥漫着浓重的佛教和道教的气氛,唯独平和风气敦厚朴实,没有互相争论互相内耗的现象,学者们认真学习经国致用的知识,这是平和山川雄伟、林海葱绿的因素,也是先贤治理有方,传播文化思想的缘故。韩愈说过,民风淳朴容易接受道理啊!于是进入庙里歌唱:“折下上天的树枝捣琼浆,想念您的时候能充饥,颂扬鼍龙的灵性传播灵魂的旗帜,你矫健的身影何时再回来?大江阻隔高山横绝,射朝阳啊我一马当先,手挽余弓驰骋在云中,我的玉佩遗落在林梢上。我的德行配不上您但内心知道,您曾经来过又怎么辞别呢?您就像雨露所生雨露滋润,您是菊中隐士兰之君子,像和风吹拂一样。追寻曲阜的鲁车驾驭峄山的骏马,上天入地,时代不同啊怎么能够一起畅游?登临先生的庙堂我无话可说,在深夜里孤独徘徊。”(下面有句子脱落),让学生们歌唱并作为送神的歌曲。先生唱完忧伤地说:“这难道不是楚地的声音吗!”

 

原文

  二十六年(戊戌),先生年十有四。

喜谈黄白术(1),有弃家腾举(2)意。适江西二王子至,先生修刺伏谒,言丹砂可化为黄金,其说有验。而是时神宗静摄,颇好道家言,先生遂作书,将因王子上于朝。而又闻罗浮二山有真人居焉,其上多明砂曾青诸灵药物,意忻然欲往。会先生母族有宦博罗学斋者,其子往观,先生遂偕与往。至博罗,闻有韩大夫(3)素以贤豪好士称,先生不谒宦署,径诣韩大夫。语及罗浮,振笔作罗浮山赋,无停思而多奇字。大夫讶曰:『年少,轶才也』!即邀先生与诸子同处于别馆。自是藉其一马一力,遍游罗浮,寻所谓朱明洞者。暮返朝往,冀有异人隐现其间,时时长啸以呼之。一日,策马渡水,水骤泛,人马漂溺里许,得浅渚不死。然缘兹遘(4)疾,不能数出。韩之诸子竞以医药进,方霍然起。而邑有曾某者,亦豪公子也,价韩民以迓(5)先生。先生既至,则已蚤(6)敕治具,相与共登观海楼,轰饮极欢。酒酣因以观海楼赋为请。比撤席返,已夜分矣。先生晨起,疾书数千言致之。曾氏则又大讶,虽宿构未遽能如是。乃奉十金(7)及二葛为寿,先生辞金而受葛。繇(8)是神异之称遍博罗焉(洪谱略同)。

 

注释

1)黄白术:指道家的炼丹术。古代以黄喻金,以白喻银,总称黄白。企图通过药物的点化,变贱金属(铜、铅、锡等)为金黄色、或银白色的假金银,又称“药金”或“药银”(即各种合金)。制取“黄白”的方技,即称“黄白术”

2)腾举:飞升。唐·叶法善《留诗》:“今日登云天,归真游上清,泥丸空示世,腾举不为名。”

3)韩大夫:韩日瓒(zuǎn),字绪仲,号若海,明代博罗人。万历丁未(1607年)中进士,选庶吉士。崇祯年间任礼部尚书。

4遘(gòu):构成、造成。

5)迓(yà):迎接。

6)蚤:副词,早已。

7)十金:白银十两。明代流通货币是白银。

8)繇(yáo):介词,于是,自此。

 

译文

    万历二十六年(1598)(戊戌),先生十四岁。

    喜欢谈论道家的炼丹术,有抛弃家庭修道成仙的意思。恰好江西两位王子到来,先生修书拜见,说丹砂可以炼成黄金,这种说法有根据。这个时期神宗皇帝正在静养,颇为喜欢道家的言论,先生于是写信,委托王子带给朝廷。又听说广东罗、浮二山有真人居住,山上有许多明砂、曾青等灵验矿物,心里盼望前往寻找。正好先生母亲有亲戚要到博罗游学,先生就和他一起前往。到了博罗,听说有一个叫韩大夫的,以喜欢结交文人贤士著称。先生不到官署报到,直接拜访韩大夫。交谈中说到罗浮山,提笔写罗浮山赋,没有停顿而多用僻字,韩大夫惊讶说:“还这么年轻,奇才啊!”于是,邀请先生和他的儿子们一起住在另一处房子。从此,先生自己一人一马,游遍罗浮山,寻找真人居住的朱明洞。早上出发黄昏回来,希望有真人出现,常常高声呼叫真人。一天,骑马渡河,河水大涨,人和马漂浮了一里多,遇到浅滩得以不死。但是由此得病不能出门,韩大夫的儿子们竞相请医问药,才治好了病。当地有一个姓曾的,也是豪爽之人,和韩大夫商量,出钱招待先生。先生到了他家,曾公子早已准备好生活用品。曾公子和先生一起登临观海楼,开怀畅饮,非常高兴,喝到兴奋的时候,曾公子请先生以观海楼为题作赋。他们喝到半夜才回来,第二天先生早早起床,奋笔疾书数千言,曾公子也是非常惊讶,他自己整夜构思也做不到这样。他奉送10两银子和两匹葛布给先生作寿礼,先生退还了银子收下了葛布。从此,先生神异于常人的名声传遍了博罗。(洪思年谱大致相同)

 

原文

  二十七年(己亥),先生十有五

寓博罗,有贵族以女议配者,先生谢却之。续骚所谓『神女娧娅(1)而相慕兮,又孰知余之不敢娶』者也。按先生与张烃叔(2)书云:『仆生年十五、六,犹问姆氏,男女正配是为何故?迄今思之,喷饭也』。然则未定之戒(3),先生不为血气所动久矣(洪谱略同)。

 

注释:
(1)娧娅(tuìyà):美丽女子。
(2)张烃叔:张绍科(1571~?),漳浦人,字烃叔,张燮从弟,黄道周挚友,著有《子史奥乘》。
(3)未定之戒:孔子在《论语·季氏》中说:“君子有三戒:少之时,血气未定,戒之在色;及其壮也,血气方刚,戒之在斗;及其老也,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。”

 

译文

万历二十七年(1599)(己亥),先生十五岁。

旅居博罗,有富贵人家要以女儿许配先生,先生谢绝了。这就是《续离骚》所说的:“有美丽的神女爱慕啊,却不知道我不敢娶她。”后来,先生在写给张烃叔的书信中说:“我十五六岁的时候,还在问母亲男女婚配是为了什么?现在想起来,饭都要喷出来。”当然,血气未定要戒之女色,先生不会因为血气而冲动很久了。(洪思年谱大致相同)